母親每個周二都去照顧外公外婆，這是她們姐妹排好的班子。母親說“外公最近的話越來越少了，吃的也少了，不像從前，愛管閑事還愛跟人爭論?！蹦赣H說“看著外公挺可憐的，”我說“外公為什么不下床走走呢？我上次去的時候，他趴在輪椅上也能走兩步的，成天待在床上不動，胃口肯定不好?！?/p>
母親說“外公的腿子已經(jīng)有些萎縮了，走路對他來說是越來越困難的事，只能湊合著上個衛(wèi)生間，再說外公的房子那么?。?0平米），外面的天氣又很冷，等到天氣熱了，把外公抬到院子里，讓他曬曬太陽，或許會好些?！?/p>
母親或許也想跟外公聊聊，以緩解一下他的寂寞之情，可是中國式的父親從小在子女面前總是威嚴(yán)的，特別是像外公這種重男輕女的父親，對女兒總是不屑一顧的。但他萬萬沒想到，他當(dāng)命一樣疼的兒子，在他老了的時候，并不愿意孝順?biāo)?/p>
在他還沒生病的時候，他的生活方式就是省錢、攢錢，攢的差不多了給兒子和孫子。當(dāng)他從沙發(fā)上跌下來的時候，當(dāng)他每天身邊都需要人照顧的時候，當(dāng)他的兒子不想讓他在自己家里住一天的時候，他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覺。
他不待見的女兒，在為他跑前跑后，出人、出力、出錢。他的沉默或許是對女兒的愧疚，母親說“陽陽（外公的親孫子），好幾個月都沒去了，以前他買上幾個蘋果，或者一些蔬菜，去外公炕上躺一會，外公就幾千幾百幾萬的給錢，現(xiàn)在外公沒用了，他也就不來了，外公雖然不吭聲，但他的心里一定不舒服的?！?/p>
外公現(xiàn)在是不敢談家事，不敢談感情，他現(xiàn)在最盼望去的人是姑爺，每次姑爺去了，都跟他談?wù)勑侣労蛧掖笫?，從這里談?wù)摾锼孟衲苷业揭恍┌参浚约旱挠H兒子也不愿跟自己多說一句話。
母親說“那次姑奶奶去了，剛一聽到姑奶奶的聲音，外公就伸長脖子說姑爹來了嗎？聽到姑爺沒來，外公是萬分的失望?！蓖夤某聊且驗樗X得自己在家里漸漸喪失了話語權(quán)，有工資自己不能去取，有腿不能走路，連外婆都敢指著他罵“你真是個累贅，害我那里都不能走?！?/p>
他的主權(quán)在一步一步的喪失，曾經(jīng)外婆在他跟前連個大話也不敢說的，現(xiàn)在呢張口閉口都是累贅，除了睡覺吃飯，他好像沒有一點用處了，既然沒有用處，又怎么敢說大話。外婆老喊著待在家里悶，想出去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每當(dāng)這個時候，外公就央求外婆“你別走啊，你走了我怎么辦呢？我連口水都喝不上，”
每當(dāng)此時，外婆就開始罵“你怎么不去死呀，為了你我那里都不能走，我真是要被折磨死?！蓖夤驼f“真主不收，我有什么辦法，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??！”外婆滿臉嫌惡的看著外公，那樣子讓人看著可愛又可笑。
外婆等了這么多年終于翻身了，可并不快活，她寧可自己的老頭子健健康康的，也不要他躺在炕上受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