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朔冷淡,并不要緊。我娘說,人心都是靠真情捂熱的。
我總說,這些年并非做的都是無用功。當(dāng)年新婚夜,燕朔甚至不愿多看我,但如今也能同榻而眠。
然而數(shù)月之前的夜晚。
他收到關(guān)中密信,驟然從床榻上起身,抓過寶劍、穿戴盔甲,只留給我一個奔赴門外浸入夜色的背影。
此后戰(zhàn)報不斷。
奪一城、奪五城,迎素和公主,燕侯沖冠一怒,天下佳話一則。
我才知道。
燕朔原是有心的。
只是沖冠一怒,并非為我。
才知道。
天地姻緣,自有定數(shù),強求不得。
燕侯歸來,料想應(yīng)酬慶功少不了,和燕地朝臣的見面少不了,我便回了寢宮一邊翻宮中賬本一邊等他。
看賬本才看了個開頭,就聽見外頭宮娥俯低行禮的聲音。
我抬起頭。
只覺夜風(fēng)吹滾過珠簾,直直地向我襲來。燕侯大步就進了寢宮,腳步甚急促,直到到我面前三步,才緩慢停下來,一雙眼凝視著我。
快要有一年沒見了。
燕朔風(fēng)塵仆仆,銀甲帶血,黑了、瘦了,眉眼卻越發(fā)堅毅,越發(fā)有意氣風(fēng)發(fā)之感。
我一句君侯含在口中,他卻突然上前,單腿屈膝跪在我身前的平矮榻幾前,伸手越過榻幾鉗住我的臉,熱燙的吻就急匆匆地落在我眼上、臉上。
我想側(cè)過臉去,卻半分掙扎不得。
榻幾上堆滿的賬本被他嫌礙事,一并推掃到了地上。
在燕朔出征之前,是我與他關(guān)系這些年來最好的時候,正處于冰消雪融之初,燕朔雖逐漸得趣于床榻之間,卻頗為自制,從未像現(xiàn)在外顯出來,在宮娥面前如此情熱。
我逐漸喘不過氣來。
卻突然聞見他脖頸中一股冷香。
這香少有,千金難買,早年間我父親為了彌補我不在他身邊長大的過失,曾買下一寸送我。之所以高價,因此香為素和公主親手所制,似梅似雪,一下子將我從意亂神迷中拉了回來。
如同一捧冷雪,劈頭蓋臉砸在我身上。
耳鬢廝磨間,燕朔低啞道,「出征多月,所獲城池多瑰寶,我讓素和挑了最好看的,給你裝了十多輛馬車帶回來,不知你想先看哪個?」
我將他的臉推開一寸,終于有一絲喘息的空間。
卻道:
「君侯,我——」
他沒聽清,又湊上來,想要吻我,卻聽見了我重復(fù)說的那句話,瞬間僵住。
我眼里帶淚。
也很驚訝自己竟然真的說出了那句話。
我說:
「君侯,我想和離?!?/p>
鐵甲生寒,燕朔原就因為我沒去接他而不滿,再三索吻被拒,此刻便是面色陰寒。他驟然站起身來,一半難堪一半不可置信地看著我。
我鬢發(fā)凌亂,卻是從那堆賬本中,抽出了一紙和離書:
「和離書我早已讓人寫好,這些年你我過得都不暢意,我也未給燕地皇室增添子嗣,是為失德。若是今晚簽了和離書,我明日早晨就走,除了我原本的嫁妝,我什么都不帶走。」